繁體簡體

劉熾:生活在音樂中的人

華夏經緯網 > 文化 > 文化人物      2023-05-30 08:39:09

  劉熾:生活在音樂中的人

  創作《我的祖國》《讓我們蕩起雙槳》《英雄讚歌》等歌曲 女兒著書回憶父親往事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在大眾心中,劉熾是創作了《我的祖國》《讓我們蕩起雙槳》《英雄讚歌》等經典歌曲的作曲家,是偉大的藝術家、音樂家,而在女兒劉螢螢心中,他還是個特別愛玩、特別愛吃、特別愛講笑話,跟孩子平起平坐的爸爸。

  在父親劉熾去世25年後,劉螢螢終於有勇氣把父親的故事寫出來,“我一生的遺憾是沒能跟他説聲再見,跟他表達我的愛和感恩。有很多年我不敢提及爸爸,完全不敢去想,我把那些悲哀生生地塞進了一個瓶子裏,把瓶口緊緊地封住了,希望沉默能成為我與悲哀的隔絕層。”

  多年的沉默讓劉螢螢對父親思念更深,更有了“想把父親的故事、家裏的故事、我們這代人的故事寫出來”的願望。2021年是劉熾百年誕辰,在華文字庫創始人、原北京奧申委多媒體總策劃黃克儉先生的鼓勵下,劉螢螢開始動筆,“實現寫書的願望其實就欠一個東風,黃大哥就是那個東風。感謝他對我的信任,我是搞音樂的,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寫出大家喜歡看的作品。雖然想寫,但一直沒有勇氣下筆,謝謝黃大哥給我勇氣。”

  動筆之後,劉螢螢在眼淚、微笑、睡夢、失眠的交替中回憶,“有的時候必須暫停數天,因為我的心無法承受。”一年後,將書稿交給黃克儉時,劉螢螢説:“黃大哥,你知道我寫這本書哭了多少次嗎?”

  這本飽含著熱淚與深情的《靈魂的旋律:我的父親劉熾》由團結出版社最新推出,全書按照時間順序呈現了劉熾一家在北京、瀋陽、盤錦等地的工作與生活,通過點滴細節塑造了一個有血有肉的藝術家形象,披露了《我的祖國》《讓我們蕩起雙槳》《英雄讚歌》等經典旋律的創作歷程,展現了劉熾先生樂觀幽默、正直豁達、尊賢愛才的性格特點及對我國民族音樂的執著與探索。正像為這本書作序的著名鋼琴演奏家鮑蕙蕎所寫的:“我一直心懷崇敬地把劉熾先生視為中國作曲家裏的‘旋律大師’。看了螢螢的書稿,覺得雖然她沒有把父親寫成‘偉人’‘完人’,但是劉熾先生的形象在我心中反而越發高大了起來。”

  怕水的爸爸在船上創作了《讓我們蕩起雙槳》

  《讓我們蕩起雙槳》《我的祖國》等歌曲已成為幾代人的傳唱經典,而這些歌曲的背後,更是充滿了故事。

  劉螢螢説父親劉熾特別喜歡孩子,所以在嚴恭導演邀請他去給兒童電影《祖國的花朵》作曲時,他特別高興地答應了。劉熾和妻子柳春説:“嚴恭和蘇裏導演請我去跟他們攝製組的孩子們一起到頤和園萬壽山體驗生活,我們會到昆明湖上去體驗水上划船的感覺。”為什麼要去划船?因為喬羽在寫的詞裏其中一首是《讓我們蕩起雙槳》,“很美,我的旋律一定要把那飄蕩在水中的美妙幸福感覺活靈活現出來啊。”

  劉螢螢説父親從小有兩怕——怕鬼和怕水,“他小時候看人家出殯,看到給人驅鬼的景象,被嚇到了,所以,爸爸一輩子自己睡覺的時候從不關燈。怕水是因為他不會游泳,水一到膝蓋就感覺暈乎乎的。”

  怕水的劉熾緊張地和孩子們上了船,開始還緊緊地把著船舷,但是孩子們的活潑天真嬉笑玩樂,立刻喚醒了劉熾的童心,讓他忘了緊張,還拿出笛子吹了起來。歡笑中,劉熾突然來了靈感,喊著讓趕緊把船靠岸,“爸爸就坐在‘犀牛望月’半島上的一塊大石頭上,從褲兜裏拿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和筆,他從延安時期就養成了隨時攜帶小本和筆的習慣,常常聽到民歌、叫賣,或自己腦海裏出現旋律時,都會用自己發明的快速記譜法隨時記下來。”等孩子們上岸後,劉熾就給他們唱了新作的曲子,大家聽完拍手説:“太好了,劉熾叔叔,聽起來很像我們在船上玩時的感覺。”

  回到家,劉熾又興奮地給妻子柳春唱了這首新歌,柳春也非常喜歡,他又讓柳春聽了輔導員柳蘭建議的3/4拍的版本,柳春聽後説兩個都好,但她更喜歡2/4拍的,“划船如果是三拍的,會不會劃得直轉圈啊?”劉熾聽得樂了,他把這個決定權交給孩子,最終孩子們選擇了2/4拍的原版。

  創作《我的祖國》時,為避免被打擾在門上貼了“劉熾死了”的條子

  一天,柳春回到家時,發現劉熾在流淚,原來電影《上甘嶺》導演沙蒙請劉熾為這部電影譜曲,劉熾看志願軍故事時感動落淚,想譜出一首可以家喻戶曉傳唱多年的歌曲。可是他看了沙蒙導演發來的歌詞後找不到靈感,這首歌詞是“祖國啊!我的母親,你的兒女,離開了你溫暖的懷抱,戰鬥在朝鮮的戰場上,有強大的祖國,有英雄的中國人民……”劉熾認為這種新體詩只能寫成歐洲式的抒情曲,而且歌詞太直白,缺少中國詩詞的韻律美,也不上口。他跟沙蒙坦誠地聊了自己的想法,説想請喬羽寫詞,沙蒙導演同意了,於是有了喬羽的“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聽慣了艄公的號子,看慣了船上的白帆……”

  劉熾説要想寫出人民喜愛的歌,不能走捷徑,“首先得了解他們喜愛什麼歌,我必須接近他們的審美,懂得他們的所愛”。劉熾蒐集了從1949年到1955年人們最喜歡的20首歌,從裏面又選出10首,《康定情歌》《小河淌水》等。他和妻子説:“柳春啊,這些天請你跟大娘把孩子們看好,不要放音樂,我呢,也不接待朋友。”

  劉熾開始著了迷似的唱那些選出來的歌,唱累了就吹笛子,吹累了就再唱。很快去了長影的小白樓集中寫作,為了不受打擾,他在門上貼了一個“劉熾死了”的條子,並跟服務員説自己這周不接待客人,麻煩服務員把他的一日三餐送來,就這樣折騰了一週。

  寫完之後,劉熾沒有馬上給沙蒙導演看,他覺得自己還處於創作高潮中的興奮點,可能不客觀,就放抽屜裏將作品“冷處理”,過了三天再拿出來哼唱,修改了兩次,最後才拿給沙蒙。

  “劉熱鬧”玩的時候腦子裏在作曲

  在幼時的劉螢螢眼中,父親是一個愛熱鬧、愛開玩笑、愛睡懶覺、愛吃美食、喝好茶,甚至讓孩子趴在背上把自己當馬騎的爸爸。

  熱情好客的劉熾有個外號叫“劉熱鬧”,劉螢螢説:“這是王昆阿姨給起的,我爸爸跟王昆阿姨在延安的時候就認識,兩人互相稱兄道弟,我爸爸有時候管王昆阿姨叫王老弟。”

  劉螢螢出生後,王昆從北京寄信祝賀還附上20元人民幣,在60年代初這是很慷慨的禮物。王昆在信上讓劉熾給柳春買只雞補補身子,還特別要求劉熾“只許喝湯,不許吃肉,把肉留給柳春!”螢螢説:“王昆阿姨知道爸爸嘴饞,所以,告誡他不許吃肉,她哪知道其實雞湯更能補身體。爸爸真的花掉20元就買了一隻雞回來,這個故事後來成了我們兩家之間的笑話之一。”

  劉熾愛開玩笑,女兒螢螢一齣生,爸爸就給她寫了三句半的打油詩“餅子臉,八字兒眉,塌塌鼻兒,單眼皮兒,世上少有的大美人兒”!

  他還開玩笑説如果犯了大罪,最大的懲罰莫過於陪王昆去買鞋,“她的腳小而短粗,很難買到合適的鞋,我陪你王昆阿姨買過鞋,跑遍了全北京也找不到適合她的鞋,累得我半死。還有一次,我媽媽把飯做軟了,他不會説飯做軟了,他説我的牙今天要退休了。”

  螢螢説爸爸愛玩是出了名的,踢毽子、跳踢踏舞、跳交際舞、跳繩、吹笛子、吹口琴、打麻將、下圍棋、打撲克、下象棋。“爸爸特別愛打乒乓球,他創作電影《英雄兒女》的歌曲《英雄讚歌》時,時間緊迫,但他竟然還在那裏打乒乓球呢。導演武兆堤急得和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催著他抓緊完成,爸爸邊打球邊説,放心吧,我誤不了你的事。”

  劉熾白天玩,晚上把門一關,上面寫著“請勿打擾”,一氣呵成,熬夜就把《英雄讚歌》寫完了。螢螢説別人覺得爸爸很神奇,但其實他是生活在音樂中的人。他雖然在打球,腦子裏不停地在創作,“爸爸曾對我説:‘他們老看我在玩,沒看我努力學習積累的時候呢!我玩的時候腦子裏在作曲,等坐下來的時候,音樂已經都創作好了,只需要把譜子寫下來而已。’”

  劉熾在創作時還有個習慣,就是別人可以在他周圍敲鑼打鼓,大聲喧嘩,但是不能出現有旋律的聲音,不能唱歌、彈琴,“因為旋律會打擾他聽到自己腦子裏的旋律”。

  音樂胃口很廣,從來不“挑食”

  劉熾9歲時因為貧窮而被迫輟學,去西安三仙廟裏打掃佛堂掙錢,參加了古樂隊,學習了笙、雲鑼、各種打擊樂器和佛曲的領唱,並展現出了音樂天賦,他10歲就能獨奏笛子。在延安還是個大孩子時,他經常即興給毛主席、朱老總、周總理他們伴奏,在窯洞前跳舞,因為劉熾屬雞,所以他的笛子一響,大家都笑説是“聞雞起舞”。埃德加·斯諾的妻子海倫·斯諾稱劉熾為“天才少年”,劉熾讓海倫教他跳踢踏舞,而自從接觸到德彪西、拉威爾、爵士樂、踢踏舞后,他更是對世界音樂文化充滿了好奇。螢螢説爸爸的音樂胃口很廣,從來不“挑食”,“他是很瘋狂的唱片發燒友,可以把一個月的工資全都花出去買唱片和書,就只能靠母親的工資來養我們全家。我很小的時候,家裏的唱片巨多,我們聽世界各地的音樂,不光是西方的古典音樂、交響樂、室內音樂,還有各個國家的民歌,後來王昆阿姨經常出國,也會給爸爸帶回各地的唱片。”

  受父母影響,螢螢和哥哥姐姐都學習了音樂,困難時期螢螢就在土炕上練琴,在煤油燈下學習五線譜。劉熾對螢螢説,不光要好好學習鋼琴和西方古典音樂,更要好好學習我們的民族民間音樂。因為民族音樂是我們做音樂的基礎,如果沒有這個,你就沒有了根。“爸爸這麼多年一直不斷地學習,這些音樂給我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也是為什麼爸爸能寫出人們喜愛的作品的重要原因之一。”

  螢螢説媽媽柳春管爸爸劉熾叫“作曲呆子”,因為父親真的是始終沉浸在音樂中。在延安時,劉熾去蒐集民歌,他可以隨口唱出2000多支民歌。螢螢學音樂時有段時間聽了很多歌劇咏嘆調唱片,旋律總在她腦子裏,她和爸爸説這些音樂不斷地在她腦子裏放,爸爸看著她笑了,“這很正常啊,爸爸腦子裏整天放各種音樂呢。爸爸年輕的時候有一次寫了一首作品,那晚上很流暢地寫出一個非常漂亮的旋律,寫好了去睡覺了,第二天起來再一看,這個旋律怎麼這麼熟悉呢?原來是那段時間聽一個西方作曲家的曲子聽多了,腦子裏記了下來,還以為是我自己創作的呢,哈哈。我趕緊把它毀了,重新創作。”

  雖然平時愛開玩笑,但是父親對幾個孩子的音樂教育卻是一絲不茍的。螢螢説她剛開始練琴時心不在焉,有時彈著琴,心裏已經想著和小夥伴出去玩了,所以老彈錯,父親就會逼著她一遍遍地直到彈準確了才行。他説:“練琴不能心不在焉敷衍了事,小孩子做事要踏踏實實認認真真,才能學到本領。”彈完琴後,父親會帶著她一起做廣播體操休息,嘴裏還哼著調子,螢螢才知道,第三套廣播體操和第六套廣播體操的音樂都是爸爸譜曲的。

  劉熾一直認為藝術家應該經常走出國門去看一看,學一學,不要做井底之蛙,音樂家需要在各種文化中得到啟示。阿拉波夫曾説:“坐在鋼琴邊作曲是最沒出息的,第一是懶惰,第二是傻子,離開它,你才能産生完整的音樂形象和構思。” 劉熾非常認可這個觀點。螢螢説:“但是那時候他能被派出國的機會非常少,這也是多年後他特別鼓勵我出國學習的原因之一吧。”

  喬羽去世前為這本書題寫了“靈魂的旋律”

  劉熾和喬羽這對黃金搭檔曾被形容為藝術上的“天仙配”,喬羽認為劉熾渾身都充滿著靈氣:“誰見到過劉熾都會被他的天才所吸引,被他樂觀進取的精神所感染。這個時候的劉熾仿佛渾身都充滿著靈氣,充滿著創造力,寫什麼,什麼好,怎麼寫,怎麼好,真是信手拈來,皆成妙諦。那時他的心情也好,愛結交朋友,在他的居室中男女老幼,高朋滿座,笑語喧嘩。約稿者眾多,常常使他應接不暇。叩門而入,來了多位取稿的人,他一愣,問人家:‘你取哪個稿子?’弄明白後,他説:‘哦,已經寫好了,你等等,我去取。’到內室取來稿子,面對著滿屋的賓客説:‘大家聽一聽,看看怎麼樣?’於是一直凝神地哼唱起來,那神態,那專注,多年之後都使我感覺到如在眼前。”

  2022年6月19日,喬羽逝世,享年95歲。而在5月底,喬羽剛為《靈魂的旋律:我的父親劉熾》親筆寫了書名。螢螢獲悉喬羽仙逝的消息後大哭一場:“喬羽叔叔一家和我們一家早在上世紀50年代就是住在北京西堂子衚同一個院子裏的鄰居,而後的幾十年兩家常來常往,一起歡度過無數的歡歌笑語的時光,而他和爸爸是幾十年的老朋友和合作夥伴。沒想到這次成為他的絕筆。”

  有朋友安慰螢螢,喬羽先生在去世前為這本書題寫了書名,這是他去天堂見老友劉熾,給他帶的禮物,“父親走得早,而今隨喬羽而去的是一個時代和那些對藝術無私奉獻的老藝術家們。他和我父親這一對 ‘天仙配’ 所創作的藝術作品,像奔流不息的‘一條大河’,永遠流淌在中華文化的大地上。喬羽和父親終於在天堂中歡歌笑語,在太空中自由飛翔。”

  為了音樂而活,為了美而活

  劉熾當了煤礦文工團團長後,很多人找他“幫忙”,其中包括在“文革”中整過他、打過他的人,他一律接待,並且想方法幫助他們。螢螢當時覺得很不公平,問父親為什麼要這麼做,“爸爸耐心地跟我説,這麼多年被打壓、挨整,但是爸爸從來都不要做一個生活中的‘受害者’。爸爸有沒有過痛苦、悲哀、焦慮、躊躇,感受到極大的不公平?絕對有。但是我從來沒絕望過,人生就是這樣。我們要學會寬恕,他們有時候並不重要,我們不是為他們而活,生活中的美最重要,而音樂是我們最美的靈魂語言。我是為了音樂而活,為了美而活。我很高興還有幾十年能再寫些好的作品出來,我是為中國可愛的老百姓譜寫這些音樂的。”

  令人難過的是,劉熾1988年去世了,享年61歲,從國外趕回的螢螢遺憾未能見到父親的最後一面,這讓她心痛不已,“爸爸的熾熱大火和對音樂藝術的熱愛一直是指引我人生道路的一盞明燈,失去了這盞明燈,我曾經很迷茫。我經歷了二十幾年的內心搏鬥,逐漸地在爸爸的音樂裏和那些更加寬廣的世界音樂文化裏,我的心才慢慢地癒合。”

  螢螢表示,父親不是完人或偉人,就是一個普通人,有著自己的追求和喜怒哀樂,曲折和煩惱,但他是一個偉大的作曲家、音樂家、藝術家。“人們都願意待在爸爸的身邊,因為他的靈魂純潔,心如赤子,不同流合污,追求執著。他的心從未遠離過美,而這一切最終呈現在他不朽的音樂作品中。”

  (文/記者 張嘉 供圖/曉莉)

來源:北京青年報


  責任編輯:虞鷹
網際網路新聞資訊服務許可證10120170072
京公網安備 11010502045281號
違法和不良資訊舉報電話:010-65669841-817
舉報郵箱:xxjb@huaxia.com

網站簡介 / 廣告服務 / 聯繫我們

主辦:華夏經緯資訊科技有限公司   版權所有 華夏經緯網

Copyright 2001-2023 By www.huaxi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