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和日本,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剪不斷理還亂。同治明治以降,兩國“禮”與“兵”的往來愈加頻繁,雙方都懷著或善或惡的意圖想了解對方,各種形式的見聞筆記隨之涌現。已故日本學者實藤惠秀憑一己之力就蒐集了227種中國人的“東遊日記”,而日本東洋文庫所藏的“中國遊記”更逾四百種之多。
如果説當年中國的沒落和日本的擴張使得來華的日本人都多多少少顯得有些居心叵測、其旅行筆記也難免由此帶上目的和偏見的話,芥川龍之介的這本《中國遊記》當屬一個意味深長的例外。這不僅源於他的文人身份和自小的中國文學熏陶,更因為當時年僅29歲的芥川仍是一副少年心腸,他對政局、國民、文化、風土、時尚、文人、妓女、美景、佳肴——一切的所見所感幾乎懷有同等的好奇,加上他敏銳的感官和細膩的筆法,且對自己偶爾的自戀和憨拙並不掩飾,使整本書雖平實卻不乏味,雖節奏緩慢卻屢見妙筆。
其中拜訪章太炎先生的情景最有戲劇效果:章先生的話“都是些徹頭徹尾的以現代中國為中心的政治話題和社會話題”,一旁有人不厭其煩地翻譯,芥川只好洗耳恭聽,看著墻上的鱷魚標本,竟然嘆道,“鱷魚啊,被製作成標本的你真是幸福啊。請憐憫一下我這個還活著的人吧。”這類細節令《中國遊記》整體上仍以感官體驗為重,所及之處保留著未經歸納和引申的天然紋理,讀來倍有質感。
不少日本文人都對中國有一種文化鄉愁,此種情感在芥川身上尤為明顯。他遊歷中國的幾個月間,亦有驚喜亦有失落亦有始料不及:“老大國”的日漸衰微讓他感傷遺憾,骯髒狡猾的黃包車夫卻令他心生厭惡;看到中國人吃豬下水心下不喜,見到筵席上珠光寶氣的妓女離席後竟躲在外間用青菜下飯,又讓他倍感親切……但最終芥川還是感言:“我不是想回日本,而是想回北京。”芥川的中國之行,不僅見證了中國的歷史,更見證了芥川自己的“中國鄉愁”如何在活生生的世事人情滌蕩下變得五味雜陳。同時也讓後世的讀者們,透過細膩雅致的語言,一瞥日本文人眼中的中國。
《中國遊記》,[日]芥川龍之介著,秦剛譯,中華書局2007年1月版,16.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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