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灣與媽祖齊名的保護神,是韓國瑜的“百年忘年交”,也是河南老鄉
在接受媒體採訪時,韓國瑜提到,“我一個河南老鄉,在鳳山,叫曹公,他是清朝來的,沁陽人,他從高屏溪引了一個圳,做了四年,做得非常的好。一百多年後,高雄人還在懷念他。你當官不就這樣嗎?人在公門好修行。”
韓國瑜的祖籍在河南商丘,那讓他引以為傲的這位老鄉曹公又是誰呢?
韓青 | 文
被台灣三地共同紀念的河南人
曹公,本名曹謹,字懷樸,懷慶府河內縣(今焦作沁陽市)人。1837年,51歲的他調任台灣,先後擔任鳳山縣知縣和淡水廳同知。官職雖小,但影響可不小。
乾隆年間台灣汛塘分佈圖
如今的高雄鳳山,有座曹公廟(1992年由曹公祠升格而成),有條曹公路,還有一所曹公國民小學,由清鳳山縣衙改建。
曹公廟每年11月1日會舉行隆重的曹公誕辰慶典,廟裏懸挂“功同禹王”金匾,歷代文人墨客和政界名流紛紛題聯賦詩。
連戰題的是“澤被蒼生”,宋楚瑜題的是“溥惠德澤”。
鳳山曹公廟
在台灣新竹(淡水廳治所在),曹謹則化身城隍。
相傳曹謹去世前三天,自稱某日某刻奉命上任新竹城隍,並自理後事,購棺沐浴,之後果如其言而逝。當天深夜,新竹城隍廟內鑼鼓不擊自鳴。
“新竹城隍爺,北港媽祖婆”,已經成為台灣民間信仰中最重要的兩個神祗。
新竹城隍廟
台北,也有曹謹的痕跡。台北第一所正規學校文甲書院就是曹謹建成的。書院位於淡水河畔的艋胛(閩南語Monga,文甲也是地名諧音),後來成為台北市發展的起點。
1876年,福建巡撫丁日昌巡視台灣淡水,當時曹謹已離開台灣三十多年,但百姓還念叨著他的清廉能幹,丁日昌很是感慨,上奏説,“愛民,民愛,可于斯得其概矣”。
2014年,時任河南省長謝伏瞻訪問台灣,還專程趕赴高雄市鳳山區拜謁曹公廟。
高雄“曹公圳”有著焦作“廣濟渠”的影子
在台8年,曹謹主要做了四件事,修水利,禦外侮,平械鬥,興文教。
尤其是“曹公圳”的修建,使得鳳山平原的旱地變水田,高雄由此成為台灣米倉,曹謹也被尊為“水利先師”、“寶島禹王”。
曹公圳的高屏溪取水口
鳳山,位於台灣最南端,當時台灣府共有四縣三廳,鳳山管轄面積大致是高雄市、高雄縣(2010年縣市合併)和屏東縣。那時的鳳山知縣,也就相當於今天的高雄市長。
一百多年前的鳳山,近乎蠻荒之地。一遇旱澇,莊稼絕收,百姓就會淪為盜匪,災亂四起。歷任官員多忙於賑災平亂,治標不治本。
曹謹到任後,走訪勘察,明確提出“弭盜莫如足食,足食莫如興水利”,下決心興修水利根治旱災。
1837年(道光十七年)四月,工程啟動。第二年冬,工程竣工。
曹公圳灌溉區域圖
期間開圳44條,總長達130余公里,灌田31500余畝,鳳山平原從一年一熟變為一年兩三熟,“收谷倍舊,民樂厥業,家多蓋藏,盜賊不生”。
時任台灣知府熊一本考察後,將其命名為“曹公圳”,並親筆撰寫碑文,讚其“向之所謂旱田者,至是皆成上腴矣。豈非百世之利哉!”
曹公圳的建成,也為台灣水利工程樹立了典範。從日治時期到國民政府時期,當地都有在曹公圳的基礎上,擴大灌溉範圍,如日治時期的大寮圳、國民政府時期的林園圳。
鳳山城內的曹公圳生態公園
值得一提的是,曹謹在鳳山興修水利,也是受其家鄉沁陽水利工程的啟發。沁陽境內有沁河、濟河、丹河,最早的引沁灌渠相傳于秦代修建,是後世廣濟古渠的前身。之後歷代都有疏浚新建,到明代時形成了五個引水口的五條渠道,稱為“五龍分水”。
原沁陽市曹瑾研究會副會長田中華發現,鳳山曹公圳和焦作廣濟渠有著諸多相似之處。
沁陽廣濟渠五龍口
一是開發模式,均為“官倡民辦”。這是明代河內知縣袁應泰開創的,以往多為官辦。
開圳雖是好事,但曹謹到任時鳳山賬上沒錢,只能從民間籌款了。他把當地士紳召到一起,“有錢出錢,有糧出糧,無錢無糧出勞力”,曹公圳就是這樣建起來的。
二是河務管理。工程完工後,曹謹親自製訂了《圳務規約》,總共八條,對整個工程的疏浚、維護、放水和收費等做了詳細規定,一直延續執行了八十多年。
某種程度上,這也是參照了袁應泰的《廣濟渠申詳條款碑記》。
沁陽出土的《廣濟渠申詳條款碑記》
三是引河入城。曹謹將曹公圳水引入鳳山城中,一方面做城防之用,沿著城墻開圳,另一方面也可改善環境,查看水文,他在鳳山縣衙內鑿池引水,水之消長,日日可知。
沁陽老城也是如此,有著“北方水城”的美譽。早在漢代時就將沁水引入城中,到了宋代又引“濟水穿懷”,明清時城中已有湖塘十二個,均有溝渠相連,百姓可種蓮養魚,衙署、廟觀、府學等也可增加風水靈氣。
曹謹年少時曾在河內縣城的覃懷書院讀書,時常漫步于塘邊橋上,多年後,當他站在鳳山縣衙裏的水心亭北望時,想必也會念起五千里外的家鄉。海相隔,水相通。
百年知縣,為何會被韓國瑜引為“忘年交”
韓國瑜今年當選高雄市長,61歲,曹謹從福建閩縣出任鳳山時是51歲。
從福建到台灣,交通還不方便,即便走最近的路線,從泉州蚶江橫渡到彰化鹿港,也要十日左右。其中,最為凶險的地方是黑水洋,以水色深黑得名。據《台灣雜記》載,“溝中有蛇,皆長數尺,通身花色,有梢向上,如花瓣六七齣,紅而尖,觸之即死。”
曹謹等人行至黑水洋時,適逢大風,怒濤衝擊,船隻不能靠岸,就像一片樹葉一樣在海上飄蕩。一飄就是十來天,船上水米都已用盡,人也餓得面有菜色,難以支撐。
沒人知道,他們還能不能摸到陸地。曹謹緊握著欄杆,忍著暈船的噁心,看著水面上嗖嗖遊過的海蛇,不由回想起自己的前半生。
曹謹祖居河內縣城北門大街路東史衚同,和明代大科學家朱載堉搬出王府後所住的宅院只隔了一條小巷。他家出門向東,不遠處即是覃懷書院和東湖(今天鵝湖)。縣城內,還有紀念韓愈的韓文公祠、紀念許衡的許文正公祠和紀念何瑭的何文定公祠。
沁陽的天鵝湖
曹謹幼時家境貧寒,父親靠賣涼粉為生,母親靠紡花養家,父親去世後,母親獨自將其撫養成人。不過曹謹也很爭氣,在這些名人文氣的熏陶下,二十歲考了秀才,二十一歲中舉,而且在五百多人參加的河南鄉試中考得第一名,當地稱他為曹解元。
都以為曹謹的前途會一片光明,但不知怎地,曹謹就跟中了蠱似的,之後的會試考了四次,屢試不中,從二十一歲考到三十一歲,最後才通過“大挑”,做了候補知縣。
三十四歲時,曹謹正式開始了仕途生涯。但是,不要以為他的人生自此就會開挂,相反,更像是一次挂機,頭上一直挂著七品知縣的烏紗帽。
他先在直隸(今河北省)為官,先後在平山、曲陽、饒陽、威縣等地擔任知縣,一幹就是十多年。根據記載,幹得很不錯,“歷署……皆得民心。賑饑懲盜,多惠政。”
在饒陽當縣令時遇上洪災,房倒屋塌,農田被淹,他親自查看災情,發放錢物,“日走鄉曲,察戶口多寡,被災輕重分給之,不經胥吏手”。
在外出巡,曹謹也從不驚擾百姓,渴了喝涼水,餓了去買餅,百姓直呼青天,直隸總督也很欣賞,“數稱于眾”。
既然這麼能幹,按説早就該提拔了,但官場沒這麼簡單,曾主持河南鄉試的陳壽祺就擔心,“曹懷樸殊達于政,惜羈絆畿緊,未必能展驥足耳”。也就是説,河北天子腳下,關係複雜,曹謹這麼耿直,再有才幹恐怕也不行啊。
果不其然,沒多久曹謹便以失察罪名降職使用,過了一年,官職恢復後又被調到福建。
作為護城河的曹公圳,右邊是曹謹修的炮臺
韓國瑜提起曹謹前曾感慨,“我的人生,是一連串的挫敗累積起來的,幾乎沒有成功過。從小到大,跌跌撞撞,我這一輩子很曲折,所以特別能夠體會到基層的辛苦。如果一直高高在上,富家子弟,未必能體恤。”
曹謹何嘗不是如此呢,別人越做越高,他是越幹越遠,從河北到福建,始終是個知縣。在福建又很出色,“吏畏民懷,頌聲四起,大吏皆稱之。”
結果就是,從福建調到台灣,還是知縣。
曹謹心中,不是沒有委屈,但想想韓愈的“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想想孟子的“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再多委屈,也都煙消雲散了。
看著眼前的驚濤,曹謹暗暗許願,如若上天護佑,順利抵臺,必造福一方,不負平生。
曹謹之不幸,恰成台灣之幸。或許是曹謹的篤定感動了上天,船隻終於靠岸。
如果沒有曹謹,淪為英國殖民地的就不只香港
鳳山為官四年,曹謹將其治理得井井有條。
1841年,曹謹升任淡水廳同知,正五品,管轄範圍在今天的彰化以北、宜蘭以西,包括桃園、新竹、台北、基隆、苗栗等地。今天所謂的台灣六都,有三個都歸曹謹管。
那一年,鴉片戰爭的硝煙正瀰漫而至。林則徐已被撤職查辦,定海丟了,香港丟了,廈門也丟了,台灣成了孤島,岌岌可危。
而英國人對台灣垂涎已久,早在19世紀初就希望能在台灣建立貿易戰,1824年就沿著台灣海岸測繪,掌握了港口地形和防務情況, 1841年,英外交大臣巴麥尊更是明令指示,要在中國東海岸佔領一個海島。他們理想的地方,是台灣或舟山群島。
曹謹意識到形勢危急,立即備戰。首先是訓練鄉勇。清廷自統治台灣設府而治之後,百餘年間一直從福建漳泉等地各營調派班兵戍守台灣,三年一換,並明令禁止台灣人入伍當兵。曹謹在深知班兵腐敗無能,還時常滋擾百姓,為此不惜砍頭丟官,加緊訓練鄉勇,教他們使用長槍、火炮,用臺人護臺,“清內匪而備外侮”。
他還命人堵塞港口、修築炮臺、反登陸作戰、快船通信,做了充分準備。
鳳山任上時,曹謹就修建了城防炮臺
1841年8月和1842年正月,曹謹率領兵勇兩戰兩捷,一戰雞籠(今基隆),“斬白夷五人、紅夷五人、黑夷二十二人,生擒黑夷一百三十三人”,來報復之敵也被打退;二戰淡水土地公港口,“俘漢奸五人、白夷四十九人”,隔日再戰,“殺斃白夷一人,紅黑夷數十人,生擒白夷十八人,紅夷一人,黑夷三十人,廣東漢奸五名。”
這可是鴉片戰爭打響以後為數不多的勝仗,道光皇帝覽奏大悅,讚為“大揚國威,實屬智勇兼施,不負委任”。
賞了一幫人,唯獨沒有在一線作戰的曹謹,官職太低。
賞沒份,罰卻少不了,鴉片戰爭結束後, 清廷服軟,因英國控告台灣官員冒功殺俘,一眾打了勝仗的台灣官員均被查辦,曹謹也在其中。
閩浙總督怡良奉命傳旨,台灣軍民群情激昂,險些釀成民變。
怡良問曹謹該怎麼辦,曹謹擲地有聲,“某官可不做,人要做。若罪應任者,甘心當之,但百姓出死力捉賊,不宜有所負。”就是説,怎麼查我沒關係,罷官砍頭隨便,但萬萬不能讓老百姓寒心呢。
怡良感嘆,“真丈夫也!”曹謹得以留任,但原來要升的知府沒了。
曹謹並未心灰意冷。1845年,曹謹因平息械鬥與緝捕海盜之功而恢復賞戴花翎,並補以海疆知府(台灣府候任知府),相當於今天的蔡英文的職務。
但他並未就職,為官多年,他累了,也想家了。當年,曹謹告病回鄉。
回到老家,曹謹依然閒不住。他將父親賣涼粉的挑子和母親的紡花車珍藏在家祠之內,讓後世子孫瞻仰,不忘操持家業之難。
看到家鄉的“引濟穿懷”渠道年久失修,淤塞乾涸,便向懷慶府汪知府建言重修,將鳳山治水的經驗又帶回河內,數月修整,工程又恢復往年功效。
國保單位沁陽三聖塔,曹謹曾捐資修繕
1849年,曹謹病逝家中。《河內縣誌》提到曹謹,只有十字:“曹謹,清嘉慶丁卯科解元。”而同期由連戰祖父連橫編撰的《台灣通史》,對曹謹卻有洋洋千言的介紹。
直到《曹謹墓誌銘》的再發現和十年前齊天昌所著《一代循吏曹謹》的出版,百年前的這位公考狀元和七品知縣在大陸這邊才漸漸為人所知。
2013年,沁陽懷樸園(曹謹墓園)開園。台灣佛光山星雲大師親題“懷樸園”匾額,民進黨中執委、原鳳山市長許智傑也奉上“禹王化身”匾額。
星雲大師所題的“懷樸園”
2014年,謝伏瞻在拜謁鳳山曹公廟致辭説,先賢曹謹不僅是河南人的驕傲,也是高雄、鳳山人的驕傲,更是海峽兩岸中國人共同的驕傲。
把委屈留給自己,把驕傲留給後世,這或許是曹謹給我們的啟發。
(河南省台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