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散落著二十個“台灣村”,咋回事? | 豫記
2013年12月,連戰先生用工整的筆跡題下“鄧州市高山族小學”的校名,這位身在台灣的國民黨榮譽主席,之所以關注一個普通的河南村莊,是因為這裡生活著1200余名台灣高山族後裔,是遠近聞名的“台灣村”。很多人知道河南鄧州有個台灣村,但並不知道,最少有20個“台灣村”胡椒面一樣散落在中原大地上,這是怎麼回事兒?
初白 | 文
河南發現了台灣村
鄧州城區西北方向20公里處的張村鎮,有一個叫上營的村莊,現在,外人和村民都已習慣稱呼這裡為“鄧州台灣村”。
早些時候,鄧州當地人就發覺了上營村的與眾不同,農忙季節,常可以在村頭聽到小孩子朝著田裏喊:“diadia啊,nia啊,俺爸和馬讓你們回來吃飯了!”路過的聽了都會笑。
佔據全村半數以上人口的幾個大家族1200余名成員,和本地人的長相也不同,長臉、高顴骨、深眼窩、皮膚略深。
儘管和本土方言相差無幾,但個別詞和字的發音卻非常奇怪:爺叫做“爸”,把奶叫做“馬”,爹叫做“dia”,媽叫做“nia”。他們的風俗更是奇特,祭灶放在臘月二十四,家裏不拜觀音,也不給關二爺上香,而是供奉著一位自己也説不清來歷的“娘娘”。
每逢老人去世,棺材下面得墊個木板,孝子要在棺材上跳來跳去,嘴裏還要唸唸有詞,“回去吧!回到大洋彼岸,回去吧,那裏有阿里山,有日月潭……”
這些習慣和中原大相徑庭,這些人是什麼來頭?打哪兒來?
1982年,第三次全國人口普查期間,村裏一個叫陳朝虎的醫生申報自己為高山族,這是鄧州乃至中原出現的第一個高山族公民。這樁大新聞一齣,立即引起了強烈的反響。
1997年,上營村民陳堂三家發現了一本編纂于清同治6年的《鄧州台灣土番墾屯陳氏家乘》,家乘,就是平常説的家譜。
隨後,村裏的周、林、黃、蔡四姓也先後找到了各自的家譜,這些家譜詳細記載了他們的高山族先祖由台灣屯墾鄧州的歷史。
這些家譜的發現,合理地解釋了上營的“奇怪之處”:他們的風俗習慣、語言信仰和海峽那邊的台灣高山族如出一轍;至於那位説不清來歷的“娘娘”,其實就是閩台人崇拜的媽祖。
隨著媒體的廣泛報道,河南出了個台灣村的消息不脛而走,村民想去台灣尋根的願望也打動了很多人。
2005年8月,台灣阿里山鄒族(高山族有13個族群,鄒族其中之一)頭目汪念月等一行五人組成的認親團來到鄧州上營村祭拜祖先。2009年12月,鄧州“台灣村”村長湯清義、陳氏族長陳相富等高山族後裔,終於來到了他們先祖出發的地方——寶島台灣。
在此之前,南陽組織了文化旅遊經貿交流團赴台灣交流,“尋親”是這次交流的主要任務之一。
鄧州台灣村為兩岸互動搭起了一架嶄新的橋梁,很多人並不知道,河南其實還有很多像上營一樣的台灣村。
胡椒面般撒向中原大地
陳堂三家的那本《陳氏家乘》顯示,他們的始祖依那思羅是台灣嘉義縣阿里山人,曾隨鄭成功抗擊荷蘭,收復台灣,後隨黃廷來到鄧州屯墾。
泉州同安人黃廷是鄭成功的舊將,鄭成功死後,他眼見忙於內訌的鄭氏集團日薄西山,于康熙三年(1664年),率部下歸順了清朝,被封為“慕義伯”。
黃廷畫像
康熙二十年(1681年),施瑯和姚啟聖收復台灣。依那思羅把四個兒子中的老二、老三送回了台灣的老母親身邊,留下老大、老四隨自己在鄧州生活。從此,四兄弟天各一方,再無聯繫。
大清收復台灣的過程中,出現了大量投誠的閩兵,如何安置這些台灣將士成了朝廷的心病。實際上,清政府對投誠閩兵是抱有戒心的,擔心有朝一日他們抱團反水。
康熙七年(1668年),這些閩兵被攆到了內陸開墾荒地去了,河南是安插投誠閩兵最多、最廣的省份。
屯墾河南的閩兵多被安插在貧膺、地曠人稀的山地或盆地區,但清政府免費為他們提供耕牛、種子,還免了六年的租稅;之後,只用交租,不用服徭役。不分官兵士卒,每人一律領墾50畝,眷屬五口以上者加田一倍。
鄧州上營村依那思羅像
黃廷的五營親兵、四大都督、八大參將約5600人安置在了鄧州,就是開頭説到的上營村。其他的部下分駐方城、唐河、新野、鎮平、南陽、內鄉等地。
閩籍士兵屯墾的事情在河南許多地方誌上都有確切記載,而閩兵駐紮的地方也不只有鄧州的上營村。
康熙七年(1668年)鄭成功舊將林順率領43名將領和800余名士兵來到魯山縣馬樓鄉、讓河鄉一帶屯墾。
康熙八年,鄭成功部總兵黃梧、副總兵張梅被安插在洛寧縣西南趙村原杏樹坪(今張營村)屯兵墾荒,部下分駐鞏營、馬營、西山底、營房寨、陳宋、劉營諸村(今洛河南岸的趙村鄉、西山底鄉和底張鄉一帶)張營村閩營人至今還保留著一組清代建築——驃騎將軍張梅的府邸,進一步確認了文獻記載洛寧有閩兵移民的歷史真實性。
泌陽縣官莊街有一支從台灣遷徙內地的王姓家族,始祖名叫王璉,曾在台灣與荷蘭殖民者殊死搏鬥,被清朝招安後帶領親信部將來到泌陽,現有閩營後裔現有8600多人,當時的閩營書遺址在官莊街王保真家裏。
魯山縣馬樓鄉沙渚汪村一支福建林氏後人,也收藏著一套12卷的《閩魯豫林氏近支宗譜》。
墾荒的閩兵像撒胡椒面一樣,在河南大分散,小聚居,形成了一個個的閩語小村落。
在清代縣誌裏,目前已知至少20個縣分佈著台灣來的投誠將士,他們被稱為閩營人,開枝散葉之後,形成一個個和上營一樣的“台灣村”。
他們的散落之地包括:宜陽、魯山、洛寧、鄧州、新野、方城、唐河、鎮平、南陽、泌陽、濟源、鄢陵、淮陽、蘭考、扶溝、固始、光山、息縣、信陽、盧氏等。
閩營將士在一邊搞著“河南大開發”,一邊練兵習武,時刻準備上戰場打仗。駐洛寧的張梅部,曾遠征雅克薩,完敗老毛子。
台灣人如何變成了河南人?
這些閩籍官兵,屯兵墾荒,減輕了國庫開支。他們與當地人通婚,組建家庭,又添補了當時中原連年戰亂、良田荒蕪、人口銳減之傷(比如李自成三洗河南)。
河南和閩南的自然環境、氣候風貌實在相差太遠。但300多年的民族融合,足以讓那些台灣人後裔熟練使用河南方言,用河南人的生活方式生根發芽。
在河南屯墾的閩營人學會了小麥、玉米、豆類等農作物種植技術,也將沿海一帶花草、紅薯、棉花的培育種植傳播於此。
《家乘》記載種佛手瓜的方法
黃廷為了尊重少數民族將士的習俗和信仰,分撥屯居時,他特意將來自閩台的少數民族將士安置在一起,分上營、下營、尖兵營,由專人管轄。還在內城東南修建了供奉媽祖的天后宮和閩營將士會館(後稱閩營家祠)。
為了更好的融入本地生活,黃廷鼓勵閩籍士兵與當地漢人聯姻。鄧州上營村民的祖先依那思羅,就是在黃廷的介紹下,娶了鄧州當地的岑姓女子,才改了漢姓“陳”。
這些閩營人的個性品行,生活習俗仍保留著別於當地人的獨特之處。洛寧當地人按“祭灶”禮俗歡度臘月二十三,閩營人卻把二十四日作為“祭灶”日。據説這天是荷蘭殖民者被趕出台灣的紀念日。
在祭拜祖先的時候,高山族的後人加入了跪拜、鞠躬和燒香。這些儀式,是高山族原住民不曾有的。
高山族後裔雖然在河南紮下了根,但他們始終沒有忘記海峽那邊的阿里山和日月潭。他們祖祖輩輩,都在口口相傳:“咱們的老家在台灣”。
當年清廷的安插政策,使高山族人背井離鄉,骨肉分離,但是,它也坐實了從古至今大陸與台灣不可分割的血脈親情。
如今的鄧州台灣村,已是南陽市“十大最美鄉村”。鄧州市委政府投資數百萬元,先後恢復修建了“台灣村”牌坊門樓,依那思羅夫婦墓,“台灣閣”和林、蔡、周始祖墓,塑造了高山族始祖像等,並修建了集觀光旅遊與農業綜合開發為一體的“阿裏風情園”。
連戰先生的八個題字,不僅肯定了鄧州上營人“高山族”的身份,更是對台海兩岸“一家親”的認同。
河南,是開閩三王的老家,是“八姓入閩”的根據地,大批台灣人來“老家河南”尋根。台灣的阿里山,也是台海兩岸高山族的發源地,離散在中原三百多年的高山族後裔也希望找到自己的根。
(河南省台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