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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蹤滎陽大師姑

發佈時間:2021-06-07 15:45:43

  圖①出土青銅器(商早期)

  圖②出土玉器

  圖③大師姑遺址航拍圖

  圖④發掘現場

  圖⑤出土陶水管道

  本版圖片均由王文華提供製圖/王偉賓

  □本報記者 張冬雲

  2021年2月25日,2020年度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初評結果揭曉,河南淮陽時莊遺址入圍終評。3月29日,它又入選2020年度河南五大考古新發現。

  淮陽時莊遺址作為夏代早期糧倉遺址,是我國目前發現的年代最早的糧倉倉城遺址。它作為河南夏代考古的新發現,延續了近年來河南夏代考古的輝煌成績。河南不斷涌現的夏代考古新發現,令中國史書中第一個世襲制朝代夏的面貌日漸清晰。

  時光倒流到十九年前,2002年,龍山文化以前的早期城址,全國已發現50余座,早商城址也已發現多座,但夾在兩者之間、號稱“三代考古”之首的夏代,卻一直未發現城址,失望之餘,有考古工作者説出“夏代無城”的氣話。

  2002年到2003年,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在滎陽大師姑村一帶,發掘出一座古城,這是我國首次發現的夏代古城,引發學術界震動,中國夏商周斷代工程首席科學家李伯謙撰文稱:“我當時真是激動極了。”這一發現,入選2003年度全國考古十大新發現。

  2002年,是中國夏文化研究的幸運年。除了大師姑的驚世發現,二里頭髮現了遺址範圍達十萬平方米的宮城。新密新砦發現一處夏代前期有百萬平方米、三重環壕的中心性遺址。針對中原地區這三大重要發現,李伯謙稱:“這是夏文化研究的一個高潮。”

  原鄭州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長、大師姑發掘隊領隊王文華回憶起十九年前的難忘歲月,他很肯定地説:“發現第一座夏城,不僅是幸運使然。當時我是主動地往那一帶去找,帶著明確課題意識去做調查,最終才有這個發現。”

  ◎老村落來了發掘隊

  大師姑是滎陽廣武鎮東南一個行政村,由大師姑、楊拐、小灣三個自然村構成,人口過萬。它橫跨索河兩岸,東側、南側與鄭州高新區榆林、崗崔接壤。這一帶地處邙山山前丘陵地帶,地勢相對高亢。

  2021年3月初,我來到大師姑村,它樣貌平凡、全無特點,遺址區地標索河內有流水潺潺,叢生大片蘆葦,尚未返青仍枯黃一片。河邊土崖爬滿老藤枯草,田野喬木也是綠意未萌。

  因為規模巨大的土遺址發掘後會回填,現在的大師姑村地面基本無遺存,能標識遺址的只有兩塊“國保”石碑,一塊立於城址西城墻偏南位置。一塊立於城址東南角位置,兩塊石碑直線距離900米。

  城址東南角,有塊空地上種了片小樹林,“這塊地共20多畝,長120米寬140米。這是當年考古發掘核心區域,為保護地下遺址,地面種了樹。”大師姑村幹部張鑫傑説。

  當年的大師姑發掘隊隊長丁蘭坡坦言:“十九年前發掘時沒有GPS,全靠人工測量,地面標識並不精確。十九年後,地面形態變化極大,再去現場有些地方我都難找到。”

  大師姑村村民對發掘隊員還有印象,一位八十余歲老人回憶:“他們住村小學裏,住了總有一兩年吧。冬天在索河邊上發掘,寒風呼呼的,比俺們還能吃苦。”

  回鄭州拜訪王文華,他指著辦公室挂著的大幅鄭州地圖,説:“大師姑遺址所在的鄭州西北郊,包括今滎陽大部和鄭州郊區一部分,這片區域內,新石器時代遺址已發現40余處,夏商遺址有近30處。1984年,鄭州市開展文物普查時,在大師姑村一帶發現了龍山文化時期遺址,命名為楊拐遺址,面積約一萬平方米。2002年春,我們在這一遺址區再度考古調查時,才發現了夏代城址。”

  為啥有“再度”之舉?因為王文華對鄭州西北郊“很感冒”,他常盯著地圖出神,猜想這麼密集的遺址區,其中有無大的中心聚落甚至城址呢?

  2002年,鄭州大學開建新校區,校址坐落在西周早期祥營遺址上。新鄭大旁邊的鄭州鍋爐廠擴建新廠區時,發現了800多座戰國墓。新鄭大北側修科學大道時,推土機還挖出了西周墓。這幾個地方的前期文物調查,都是王文華帶隊完成的。一系列考古發現,令王文華對西北郊這塊寶地更有興趣了。

  “2002年10月,我們來到楊拐遺址,為配合大師姑村民建蔬菜大棚,更為搞清楚這一遺址真實面目,解開我心中多年的猜想,我們對該遺址進行了試掘。”王文華説。

  這支發掘隊共8人,平均年齡38歲,朝氣蓬勃。他們住在大師姑村小學二樓教室內,條件簡陋,四處漏風。發掘隊員清掃垃圾、安放行李,很快,冷清的大教室變得乾淨整潔。

  丁蘭坡回憶:“王所長做了工作部署,明確試掘目的是確定這處遺址是否存在城墻。”

  發掘隊員根據前期鑽探成果,在遺址南部發現壕溝處布了兩條探溝,目的是確定城墻是否存在。在遺址東部布一條探溝,目的是確定壕溝是否存在。在遺址東北部,前期鑽探時發現人骨和硃砂(古代高等級墓葬中所用消毒防腐劑)的地方,布了一個探方,目的是了解遺址文化內涵。

  秋季天氣涼爽,適宜考古發掘。發掘隊員8點準時上工地,12點回駐地。下午2點至6點再回到工地工作。“大家在工地各負其責,細分土質土色,劃分地層、刮面,劃分遺跡現象,繪製分層平面圖和單元遺跡平剖面圖,收集出土文物,做文字記錄、攝影、錄影等,工作緊張有序。大家持手鏟,蹲地上一遍遍刮剖面,腳蹲麻了換個姿勢。一天下來,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丁蘭坡回憶。

  深秋後,風越刮越大,探方面太幹,不利於刮面分析遺跡現象。大家在工地探方邊修整出大方坑,坑底部和四壁鋪上塑膠布,放滿一坑水,不時對探方面灑水。

  ◎“這是夯土,這就是城墻”

  發掘隊在遺址南部發現壕溝處,布了兩條探溝,期待著發現城墻和環壕。時間一天天過去了,只確認了二里頭時期壕溝的存在。探溝即將發掘完畢,王文華不死心,他跳下探溝在南端斜坡斷面上,用手鏟不斷地刮,突然他的手停了下來,溝壁上隱約出現了層次,每層厚薄均勻,厚度在10~12釐米左右,層與層之間夾著一道道斷斷續續的黑線。王文華激動地説:“這是夯土!這就是城墻!”

  太興奮了,大家擠過來你刮刮我刮刮,一致認定這就是朝思暮想的城墻!

  大型遺跡現象的連接確認有個快捷方法,是對遺址周邊斷崖的斷面做鏟切驗證。王文華説:“這種斷面,是大自然提供的天然大剖面。”沿著城墻走勢方向,大家來到西端索河岸邊一處斷崖,它高3~4米,表土極幹硬,被野棗樹枝葉覆蓋,大家先剷除野樹,用農藥噴霧器噴水打濕斷面後,再進行表面鏟刮。斷崖較高,發掘隊員向農家借了小木梯,“我們腳蹬小木梯,身背噴霧器,手握髮掘鏟,過程有點小驚險。”丁蘭坡笑言。

  這段南城墻和環壕的確認,給發掘隊員增添了信心和動力。王文華説:“堅定‘城’的概念後,地下好多小衝溝和小斷崖這些干擾因素,都影響不到我了。帶著‘城’的眼光看,東城墻北城墻(部分地段)都順利找到了,遺址西側是索河,是當年城址的天然屏障。我們又往河西找,又發現延伸過來的城墻。”

  最終,發掘隊員弄清了城墻四至,發現古城址由城垣和城壕兩部分組成,城垣距地表深度一般為一米左右。發掘隊員還發現,夯土城垣的結構較複雜,經多次續建和修補,修築方法為平地起建,傾斜堆築,水準夯打。城壕位於夯土城垣外側,距夯土城垣6米左右。城址內部二里頭文化遺存豐富,文化厚層一般在2米至2.5米左右,發掘出土有夯土房址、灰坑、窖穴、灰溝等多處遺跡,出土眾多器物。

  在遺址東北部探方裏,發掘隊員清理出四座墓葬,還清理出一座二里頭文化時期100平方米“豪宅”,它的殘存部分呈長方形,發掘隊員清理後,分析其建築程式是這樣的,“首先清理場地,在擬建房範圍內下挖基坑,基坑形狀為四週高、中間低的船形。然後在基坑內鋪設墊土層。房子北部還有5個夯土柱坑,是當年建房立柱之處。”王文華解釋。

  秋光易逝,轉眼間冬天到了,這是田野考古最難熬的季節。隊員在探方裏哆嗦著畫圖做記錄,時不時拿起鐵锨幹會體力活禦寒。經過一個低溫寒夜,地面就會上20釐米厚的凍。為保護髮掘面,發掘隊員買來草苫,傍晚收工時蓋上發掘面。

  數月奮戰,發掘隊員對大師姑遺址面貌有了初步認識,其文化內涵逐漸清晰,這是一處以二里頭文化為主的城址。它北依邙山,其東西長900多米,南北寬600多米,城址總面積達51萬平方米,城址建有寬大城垣和城壕,是夏代一處具有重要政治和軍事意義的古城。

  對這個結論,王文華起初並無十足把握:“上天會這樣眷顧我們這個年輕團隊,讓我們揭露第一座中國夏代城址?”

  2002年12月,李伯謙一行應邀來工地考察,李伯謙觀察了新發現的城墻夯土結構及地層關係後,肯定地説:“沒有問題,此處的確是一處二里頭文化城址!”

  李伯謙事後撰文稱:“我當時真是激動極了,因為這座夏代古城離我的老家溝趙鄉東趙村只有十五六華里,在我的老家居然有一座三千六七百年前的夏代古城……它的發現,為正在進行的‘中華文明探源工程預研究’課題,提供了嶄新資料。”

  ◎玉琮•銅鑿•陶器

  大師姑夏代城址,出土了青銅工具、玉鉞、玉杯、大量石制生産工具和陶制生活用具等器物。

  發掘隊員發現了玉琮,這是貴族所用器物,據此可推斷出此地曾居住過貴族,貴族所居之地,往往是衛城或都城。

  王文華篩選器物時,發現有枚“陶片”分量格外重,剝開泥土後才發現是枚銅鑿。

  發掘城址中部時,曾發現成片倒塌的夯土墻體,還有大量陶制排水管道,其中L形中空陶水管道,外直徑約20釐米,內直徑約18釐米,功能相當於現在的“三通”。“倒塌的夯土墻體上有密集夯窩,墻體位置從未變動過。加上陶水管道的發現,我們推測,當年這兒有夯土墻圍繞的高等級大型建築,但因地表破壞嚴重,我們找了一兩年,也未能發現大型建築遺跡。”王文華説。

  發掘隊員從500多包數以萬計碎陶片中,像拼圖遊戲一樣粘對復原了多件日用陶器。這些器物,幫我們還原了先民生活。

  先民們已製造出甑、鬲、鼎、深腹罐、圓腹罐等炊具。他們製造的盆、豆等器具,令我們想像著先民們用盆喝湯、從豆中取菜的場景。各式儲存器如大口甕、小口甕、高領罐、斂口罐、缸等,見證了先民儲存糧食與食物時的珍惜鄭重。

  ◎城主是誰?

  大師姑夏代城址西距偃師二里頭夏都遺址七十余公里,遠隔崇山峻嶺,按照古代“百里為侯”的觀點,它是相對獨立的地理單元,可以成就一方諸侯。它的面積達51萬平方米,處在索河和須河夾角臺地西部,有濃厚的軍事性質。

  “從發掘情況看,我們推測大師姑夏代城址性質,有以下兩種可能性。一是夏王朝設置在東境的軍事重鎮。二是夏代某一方國都城。”王文華説。

  據《史記》記載,夏王朝東境應在河濟之間,河濟相交處應在今溫縣、武陟和黃河南岸滎陽一帶。大師姑遺址正位於古文獻記載中的河濟相交處,也地處夏商文化分界線附近。

  大師姑東距古代大湖滎澤7公里,它可以據黃河、邙山、滎澤三位一體的天險,防守從東北方向來的商人。從這個角度看,它很可能是夏王朝設于東境的軍事重鎮。

  在夏朝東境,還存在多個方國。除商外,與大師姑夏代城址地望接近的有葛、韋、顧、昆吾、戈等方國。據專家推測,韋、顧兩者離大師姑最近,它有可能是韋或顧。更有專家猜測,大師姑的姑,是“顧”之諧音。那麼,它是古代方國“顧”嗎?

  古代城址作為當時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集中承載著最豐富的歷史文化資訊,具有珍貴科學價值。大師姑遺址是我國發現的第一座年代和文化性質很明確的夏代城址,它的發現,填補了我國夏代城址考古的空白,為進一步研究我國夏代城市發展、社會結構乃至中國古代文明起源、發生和發展過程,提供了珍貴資料,具有重大的學術意義。

  發掘隊員發現,在大師姑夏代城址外側,還發現有早商時期大型環壕,且城址內部早商文化遺存豐富,説明此地早商時仍是一處重要聚落。

  大師姑東北側的岔河村、東南側的牛寨村、西北側的南城村都有豐富早商遺存,大師姑地區可能較早就處於民族融合地區,只不過前後換了主人而已。

  專家認為,研究這一地區夏商遺址的時空轉換,關係到夏商政權的更疊,大師姑夏代城址是這一研究的重要內容與界標。對探討夏代晚期夏商文化關係、夏商交替年代等夏商考古研究中的學術問題,具有重要學術價值。

  (來源:河南日報 精彩週末 行走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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